在王北捉摸着是不是可以下班走人的时候，手机铃铃铃响了起来。想来可以当个借口，伺机下班啊，真是天赐良机。

一看手机，是父亲。

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，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了，出什么事了？

“喂？爸，咋了？”

“那啥，有时间吗，回来帮忙，家里忙不开了。”

是短暂的沉默。

过完年从家里回市里，提着包上车的时候，跟在后面的父亲就说，要不别去市里了，留下来帮家里吧。王北并没有应，当没听见，还是不回头上了八通线。

思绪拉回来。

和经理打完招呼，王北脑袋和肩膀夹着手机就除了公司，他还没挂电话，他在想，他在想这件事的意义。

“爸，我再想想。”

王北始终没有明白父亲这么坚持的意义是什么，还有叫自己回家帮忙的意义是什么。

可是生活，我这有朝三暮四，一个人的生活，意义又是什么呢？

王北的脚在自己往车站走，公交站在500米之外，需要坐半小时才能回家，在有同事需要花两小时上下班的情况下，这已经算好的了，王北边走边想，刚才还在等下班，实际上，王北下了班也没有事，一个人的生活，下班也是寻了饭吃，在家躺着。

这样的生活并没有什么盼头，曾经所谓的盼头也是有的。那时候王北喜欢音乐，冬天还未完时头脑一热心一狠咬牙就买了吉他报了一个吉他班，吭哧吭哧，手指厚茧生了三遍，王北喜欢民谣，搜罗了一大堆吉他谱，整天下班后就躲在屋内练起来，到了柳条终于变绿，京城的柳絮扑面飞来的时候，王北终于能拿得出手了。

那还是去年的事情了。

自从和女友分开，王北就再没有摸过吉他了。

因为认识女友后，王北的盼头瞬间就转移到她的身上，可是她已经离开了。

王北突然又想起父亲来，话说自己曾经跟女友说过的情话，还受过父亲的启发呢。尽管对于父亲一辈子痴迷种树这件事，王北一直长大后是完全嗤之以鼻的，但是自小的潜移默化，让树这种东西已经印刻进王北的骨子里。自小时候，王北年幼的记忆里便是一排排的树苗，和秋天挂满各种果实园子。那时候父亲总是在林子里，要么就在去林子的路上。年幼的王北当时还是崇拜父亲的，父亲用自己的手一棵一棵地把树种下，像抚养婴儿一样，眼见着将一棵棵指头粗细的树苗养成碗口粗细，到了季节各色各样的果实挂满枝头，王北能吃个够。

后来学起了吉他，偶然听到朱七的一首《树》，王北就彻底爱上了，然后把它唱给了女友听。王北告诉女友，遇见她，就像一棵树破土而出，经历风雨，我要用我最大的努力争夺营养，让我们俩的爱情，开花结果。

那时候，女友听完，笑颜如花

我破土而出

会变成大树

执着追求成长带来的痛

未来有把握

一定成功

······

只是王北并没有成功，其实算挺失败的。比如和女友分手，就挺失败的。

王北和女友分手，很俗套的，是因为房子车子。女朋友提出要车子和房子的时候，王北还是挺意外的，那时候王北还抱着吉他，活像一个不食烟火的唱民谣的，房子和车子就像北京七环一样，只在岳云鹏的歌里。女友说，她家里要求王北一定要有房子和车子，要不然就不用继续交往了。

王北是伤心的，王北从没有想过这些。王北试想的爱情并没有车子和房子的纠葛。

事实上是王北根本拿不出来，王北并没有要求家里给这些。从家里出来到北京读书工作后，王北就一直自给自足，做着一份白领的工作，有点闲钱，但是在北京天价的房价面前，还是微不足道的，只够生活，远谈不上富足。

王北很失望，王北很失败。

所以又有什么盼头呢，这样的生活又有什么意思呢？结束绝对是愚蠢的，但这样继续肯定也是不聪明的。

王北到家后习惯性地打开了音乐，没想到随机出来的是最爱的朱七的《树》。

也许那天会像树一样高

陪伴枝头的鸟

勇敢迎接秋去冬来的萧条

我可以看见你们躲避人群后拥抱

让树根问候落叶的飘摇

营养争夺绝不可少

要画地为牢

每年花开一次只在春天骄傲

真正获得尊敬的是果实的多少

而不是你听得懂风的味道

种子死去以后

才能长成了树

要不回去种树吧。

王北给父亲打了电话。王北并没有说女朋友这件事，只是说城里活得累，回来跟父亲干自由些。父亲没说什么，只是很高兴地说，回来就好，回来就好，家里樱桃也快到熟了，到时候园子里就热闹了，不比城里差。

回到家的时候，王北没有让父亲来接，到了土桥地铁站离家还有一段距离，坐公交就能到。

没想到父亲还是开着货车来了，王北还看到车后面还放着几筐樱桃。

“怎么来了，不是说不用过来么。”

“没事，送点樱桃，顺便来拉你回去。你看看今年樱桃多好。”父亲扒着车沿踩着轮胎跳起一步，抓了点樱桃下来。

“你尝尝，甜。”

接过父亲手里的樱桃，塞了一颗进嘴里，王北看着父亲，看到父亲洋溢着丰收喜悦的笑脸，王北从父亲眼里发现了什么——他忽然明白，自己也是父亲种的一棵树，只是现在樱桃熟了，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成熟呢？

或许已经成熟了吧。